美国奥运冠军遭性侵为何忍气吞声?
2022年5月2日作者:破破的桥
美国体育界近年来最大的丑闻在上周终于落幕。密歇根州立大学校医,美国奥运体操队领队医生,四届奥运会功勋老臣,拉里·纳萨尔(Lawrence Gerard Nassar) ,在30多年的时间里,涉嫌以职务之便,性侵超过160名女性,很多受害人当时未成年。密歇根英厄姆县法院判处他40-175年徒刑。可以说他今生会死在监狱里,难以再见天日了。
如果你第一次看见上面这条新闻,想必心中会有疑虑:那么长的时间,那么多的受害人,难道就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揭发他吗?假如你了解更多信息,获悉美国体操队领军人物,两届奥运金牌得主阿莉·莱斯曼(Aly Raisman)也在性侵受害者之列,并在法庭上公开作证发言。就会更加迷惑。莱斯曼即便在中国都有大批粉丝,在美国更是身负盛名,难道连她都没有足够的渠道控诉这一切么?
图为美国体操队的台柱,莱斯曼(左)与拜尔斯(右)。拜尔斯也是受害者之一,她是体操天才,里约奥运会四枚金牌得主。
没有人相信我们
“性侵”这个词,在中国通常指强奸。但在美国,则一般指代那些并非强奸,但比性骚扰程度更恶劣的侵犯行为,通常有接触受害人身体与敏感部位的行为。性侵不会留下可见的证据,何况纳萨尔还是一位医生,而正常医疗行为与性侵犯的区别,受害人往往难以区分。这些特点,导致对纳萨尔(以及其他类似的罪犯)性侵的指控变为一种舆论对抗。
凯乐·斯蒂芬斯(Kyle Stephens),在被纳萨尔性侵的时候,年方6岁。与其它受害者多为运动员不同,她之所以与纳萨尔接触,是因为她的父母是纳萨尔夫妇的好友。斯蒂芬斯称,纳萨尔在她面前自慰,用她的脚摩擦自己的阴茎,并将手指探进她的阴道内。而她当时年纪幼小,还在上幼儿园,乳牙尚未褪尽。由于斯蒂芬斯的父亲曾经做过一些反儿童性侵的事务,所以她明白得也最早,在12岁的时候,她首次向父母谈起自己遭到纳萨尔性侵的情况。
她向父母指控纳萨尔,父母听了以后,便将她带到纳萨尔面前与之当面对峙,结果可想而知:一个12岁女孩,论嘴皮子,怎么说得过擅长花言巧语的成年人,又深知其父母心理的纳萨尔。加上很多性侵细节,她因为过于厌恶与羞耻,而难以启齿。结果就是,她在这场对质中大败亏输,父母选择相信纳萨尔,而将她当成一个爱说谎的小孩。
此后,她不断的对父母提起这件事,而父亲则每次都劝告他对纳萨尔道歉,这句话很快会导致一场可怕的争吵。而纳萨尔和她父母依然是好友,只是时常提醒他们要管教好自己的孩子。到18岁成年时,她毅然和父母断绝了关系,独立赚钱生活。
直到2016年,纳萨尔的丑闻爆发,她的父亲在羞愧中自杀身亡。
这不是什么大事
前体操运动员瑞秋·丹霍兰德(Rachael Denhollander)是指控者之中,准备最为充分,态度最为积极的人物。她在15岁的时候,因为背部疼痛,接受纳萨尔的盆底治疗,后者趁机对她进行了性侵。
为了维权,她改行学了法律,她向警方展示关于盆底治疗的医学杂志,显示纳萨尔的行为与这项治疗中的正常步骤不负,她还邀请了三名这方面的医学专家出面作证。她出示医疗记录,当场在医院报告性侵的记录,还要让邻居们出示自己精神正常的证明。
如此的小心谨慎,是因为此前的举报者,基本上都遭遇了“不懂医学”、“骗子”、“妓女”、“想红”的评价。连悉尼奥运会体操奖牌得主杰米·丹茨斯彻(Jamie Dantzscher)也不例外。
尽管她的材料十分充分,但同样遭遇了漠视和攻击。密歇根州立大学理事会的副主席,乔尔·弗格森(Joel Ferguson)轻蔑地讽刺道,我们可不会给这些讹诈者掏钱。他把重视此事,前来调查的检察官称作“追逐救护车的人”。这个词原先是对交通事故律师的一种蔑称,他们为了获得更多收入,会频繁出现在事故现场,追逐救护车,试图获得受害人的控告授权。当警方向密歇根州立大学索要纳萨尔性侵受害者的调查报告时,后者承认根本没有写。
那到底拿出什么样的材料才能取信于人呢?其实,这并不是材料匮乏的问题,接到举报的教练和各级管理人员也并非完全不相信。他们是觉得没有必要,包庇也好、忽略也好,都是希望小事化了。
女性或儿童作为社会中的弱势群体,其控诉是被区别对待的。性侵而已,又不是身上缺了一块肉,有什么必要在意呢?忘了就过去了嘛。纳萨尔是在上流社会中极富名望的医生,也是密歇根州立大学的脸面,捅他的大丑闻出来,很多人会浑身不舒服,而让女性与儿童忍让闭嘴,却是一件容易得多的事情,即便后者是奥运金牌得主。
更不用说还有社会上的歧视。当丹霍兰德将自己被性侵的故事捅到《印第安纳波利斯星报》之后,她被当地教会排挤,她的好友们离开了她,她不敢和她的孩子出门,因为担心孩子在街头巷尾的议论中听见妈妈的名字。网络上,各种心怀鬼胎的人过来骚扰,想看看这么“不知羞耻”的女人是什么货色。这些有形与无形的社会压力,俗称“荡妇羞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弱势群体的抗争要诀
纳萨尔案件的突破口是在2016年12月,在美国警方的一次突袭行动中,发现他的电脑里,有他性侵幼童的一段录像,以及数万张儿童色情图片。
消息披露后,纳萨尔不再是体操界的“圣手神医”,而是一个变态恋童癖,他的权威垮塌了。举报者才开始在舆论上占据声势。
举报者从原来的8人,上升到20人,到了出庭作证申请的时候,变成88人,最终,有156名证人站在了法庭上。不少了解最初案情的人,可能会想到那几个举报者不过冰山一角,但没有人料到会有这么多。而站在法庭上的,也可能只是纳萨尔30多年来性侵的受害者群体的一部分而已。
法庭破天荒地允许了现场直播。当一个又一个受害人,哭泣着叙述着自己受侵害的细节,以及这些行为给自己和家庭带来伤害的时候。不再有猎奇、骚扰、嘲笑、无视,几乎每个观众都感受到了沉重。
密歇根州立大学校长宣布辞职,美国奥委会要求美国体操协会领导层全部辞职,否则将禁止美国体操队参加下届奥运会。
社会舆论有时是很势利的。当受害者的身份(比如女性,儿童)决定了她是舆论中的弱势群体,那她们应该怎么办?努力成功?现实告诉我们,哪怕你拿到奥运金牌也不够。只有勇气与联合,将受害者们聚集起来,把痛苦的境况勇敢地面向公共舆论披露。一个人这么做,可能只会收获无视和嘲笑,但几百个人同时团结发声,一切可能都会悄然改变,持之以恒,终将获得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