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谈：非洲留学生为什么来中国留学

近期山大学伴制度引发了争论，我们注意到，大量讨论聚焦于非洲留学生身上。

就此，反海外谣言中心走访了一所985大学负责留学生事务的W老师，围绕非洲留学生及相关事务作了谈话。供大家参考。当事人要求发布访谈记录时匿名。

第一部分：留学费用

反海外谣言中心：W老师您好，山东大学目前与留学生相关的纠纷您是不是已经了解了。

W：是的，网上的争论我看过一点。

反海外谣言中心：我们查看了山大学伴事件中，47个留学生的名单，发现9个来自韩国，10个来自前苏地区，15个来自东南亚的一带一路国家，1个来自德国，6个来自中东国家，3个来自非洲国家，3个来自加勒比海岛国。这个国别比例分布从我们外人来看很奇怪，它是正常的吗？

W：大家对一带一路的国家可能了解不是很多，韩国和前苏地区都是带路国。至于这个留学生来源分布，47个样本太小了，我没法给出意见。一带一路国家有个网站叫 www.yidaiyilu.gov.cn，非常官方，你们可以在那里查看带路国家名录。

反海外谣言中心：山大这47个留学生列表中，有三个非洲学生，分别来自尼日利亚、坦桑尼亚和肯尼亚，以您的经验，他们自费的概率有多大？

W：这个应该问山东大学。都是case by case（视个例而不同）。就我校来说，非洲国家的学生，大概有七八成是自费。2017年教育部全国统计数据，非洲自费生比例接近85%。仅计国家奖

反海外谣言中心：85%自费？为什么那么高？

W：因为非洲国家的人愿意来中国啊。就是愿意来。

反海外谣言中心：哪怕是去中国一些很烂的学校？非洲人怎么知道中国哪些学校好呢？

W：噢，那倒不是。非洲人知道中国那些大城市，比如北京、上海、西安、广州、成都、武汉。这些他们都扎堆过来。如果你的学校在小城市，比如石河子大学，虽然是211学校，但一般来说不会有留学生去。

反海外谣言中心：什么样的学校在他们心目中是“好学校”呢？能不能判断一个具体的例子，比如发生过本地生给留学生腾宿舍事件的山东财经大学，在非洲人眼里算好学校还是坏学校？

W：山东财经，算好学校。

反海外谣言中心：非洲学生自费率那么高？那些自费的学生，是不是属于这些欠发达国家的富裕阶层？

W：有一些是富裕阶层，但也有一些是比较穷的，他们过来比较吃力，有一些靠贷款或者赞助过来留学。当然，还有一些是真没钱，他们申请是为了骗签证，来了以后不交钱不读书，就是黑在这里。

反海外谣言中心：为什么有些人能得到赞助？

W：因为留学回去能赚钱。特别是临床医学这个专业，在非洲是非常紧缺的，工资也很高。

你看啊。留学生来中国就读，有两类，一类是非学历的，就是不拿学位的。占总人数的47.56%。这种就跟我们出国读语言学校或者参加夏令营差不多。这些非学历的留学生主要是来中国学习汉语。欧洲来华的留学生大部分都是非学历的。

另一类是我们在正规大学里面经常见的，学历的，拿各种学位，占总人数的52.44%。与非学历的人数基本上对半分，这些就是其它几个大洲的了。那么有学位的这些人，专业分布是怎么样的呢？他们大量地扎堆在临床医学本科MBBS里。这个专业太受留学生欢迎了，没有之一。

哪怕国家限制名额，拼命加大毕业难度，各个高校都要变通地来招生，因为市场需求特别恐怖。闭着眼睛招生，都可以挑最好的，最有钱的，不用给留学生奖学金助学金，不用给中介佣金，有无穷无尽的生源。只要好好学习，在中国顺利毕业，并且能考下来所在国的从业资格证书，留学生来的那个国家无数人愿意给钱。所以如果中国的哪所大学有正规的医学院，在留学生招收上，闭着眼睛数钱就行了。医学类的专业，留学生完全是供不应求的，很多人砸锅卖铁也要过来读。稍微沾点边的学校都赚饱了。

反海外谣言中心：如果有些留学生没有拿到赞助或奖学金，家境比较穷，自费过来以后会不会在中国打黑工？

W：当然有打黑工的。不要说自费，公费来的不少都在打黑工。中国市场外教紧缺，黑外教的新闻一大把，警察现在抓得厉害。黑外教不是“黑人外教”，各个国籍非法打工的都不少。

第二部分：奖学金

反海外谣言中心：W老师，您能不能介绍一下留学生里奖学金的比例。

W：这个教育部有数据，2018年中国留学生里，公费12%多一点，自费87%多一点。不过，这里公费的含义是中央政府出钱，自费不一定是留学生自己出钱，里面包括了当地省政府、市政府、部委、学校出钱的。但是，后者出钱的力度应该是不及中央政府的。所以总体公费比例并不是很大。

反海外谣言中心：既然非洲学生的公费比例都不高，那公费奖学金发给谁？好拿吗？

W：这个问题比较复杂，几方面吧。

一是看两国关系，你看山大的那47人名单里面，6人来自巴基斯坦，比例很高。其实巴基斯坦来得特别多，各个学校都是。因为两国关系摆在那里，它们是公费的人也多，自费的人也多。巴铁的学生大约有30%能拿到中国政府奖学金。

二是会照顾一些小国。比如你看见有很多岛国。这些国家来的人本身就很少，可能奖学金比例会高一些。

三是看学校。顶尖的名校，奖学金生的绝对数量肯定很高了，比如清华、北大这样的肯定奖学金生数量多。刚才说到的石河子大学，肯定数量就少很多。一些普通的地方公立本科院校可能只有个位数的奖学金生。但是奖学金生占一所学校留学生总量的比例就不好说了。像北大、清华这样的学校，自费生也非常多啊！而某些偏远且气候恶劣省份，只有几十个留学生的211大学，可能85%的学生都是奖学金生。比如青海大学，也是211院校，只招到23个留学生，其中20个都是奖学金生。而某些地方大学可能根本没有任何奖学金名额，却能招收每年一千多自费生。

反海外谣言中心：那么留学生学费是多少？

W：各个学校不同，就我们学校来说，中国本科学生普遍五千左右，个别高收费专业一万多。留学生学费非常贵，本科基本上都是1.5到2.5万的价位。要是医科可能更贵。

宿舍费更是贵了十几倍。中国学生普遍一年几百元到一千多。这点钱，留学生一个月都可能不够。

反海外谣言中心：拿全奖的公费留学生一般是给多少钱？发给什么样的人？

W：中央政府的全额奖学金，包括学费，住宿费，生活费，保险。

其中，只有生活费是发给学生的，学费和住宿费是给学校的。保险是交给保险公司的。

这几天很多自媒体说的6万到10万，这个说的是总额。

实际上，真正到学生手上的，本科一个月是2500元，硕士是3000元，博士是3500元。

而且，中央政府奖学金的住宿费标准并不高，对于北京，上海，这些地价特别高的城市来说，不能覆盖留学生的住宿费。所以某些发达地区的名校甚至可能要求获得中国政府奖学金的学生要补交住宿费。

绝大多数奖学金，资格都只给新生。已经在读的本硕博，不能申请。

反海外谣言中心：全额奖学金覆盖多少年？

W：覆盖本科的全程、硕士的全程、博士的全程。每年进行一次评审，评审不合格就没了。

反海外谣言中心：中央政府给山大留学生项目一年拨款5000多万。在这个情况下，山大赚钱吗？如果没有这个拨款，山大在留学生项目上会不会亏损。

W：有这个拨款肯定是赚钱的，学校平白获得了一笔收入嘛，绝对是赚得盆满钵满。没有这个拨款，维持现有的留学规模，那赚不赚我不知道。需要数据。

反海外谣言中心：有人说，国际化率在评大学排名的时候会起效，这是否也是个大学招留学生动机之一？

W：有可能。但具体情况我不清楚，不好说。

反海外谣言中心：国家对高校有留学生指标吗？

W：有的，2010年9月，教育部发布了《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0－2020年）》，要求在2020年，接受高等学历教育的留学生达到15万人。不过这个十年计划指标目前对高校没啥约束了，不会纳入考虑。因为才2018年，中国接受有学历的高等教育的留学生已经是25.8万人，远超15万人。发展太猛了。

第三部分：留学生学业

反海外谣言中心：招的这些留学生，会说汉语、写中文吗？

W：不一定。学生类别很多，占了总数一半的非学历教育，绝大多数都是学汉语的。学历生里，用汉语学习的和用英语学习的数量都不少。用汉语学习的必须汉语不错才能学，用英语学习的早年对汉语并没有要求，但是2018年教育部出台了《来华留学生高等教育质量规范(试行)》，明确对英语学习的本硕博留学生毕业汉语也提出了量化要求。

反海外谣言中心：留学生的上学和考试都是与中国学生分离的？

W：不一定。

看具体学校和授课方式。英语授课的大多数就是分离了。

当然，如果有些课对中国学生也是英语授课，那可能会一起上。

如果都是汉语授课，大都是和中国学生一起。

其实这个也看学校了，我们是都一样教，留学生的课程难度和本土学生一致。但不知道我们是不是特例。在我们这里，奖学金生本科必须用汉语学习，英语授课的本科只有自费生。硕士博士英语、汉语授课的都很多。

反海外谣言中心：我在上学的时候，并没有见过教室里有留学生啊。至少是非常罕见的。

W：你那是什么年代了。能一样嘛。

反海外谣言中心：留学生的学业，跟得上本土学生吗？

W：跟得上。比中国学生还好得多的也有，渣的也有。并且和自费公费没有关系。和国籍有一定关系，比如某些国家的学生怎么都笨的要死，但是不完全有关。

反海外谣言中心：你觉得韩国的学生和非洲的学生，哪边成绩更好？

W：非洲和韩国的学生，水平上没太大区别。好的特别好，渣得特别渣。都不是最好的，也不是最渣的。

反海外谣言中心：哪个国家来的学生是最渣的？

W：以我个人经验，我见过的水平最渣的学生来自巴布亚新几内亚。你记得网上贴出了山大女校长和两个类似原始人的合影吗？那两个人要么是印尼巴布亚族，要么就是巴布亚新几内亚人。

反海外谣言中心：留学生的课程难度怎么样？考试难度呢？

W：我们学校如果是和中国学生一起上，那就是一样的，没有任何区别。不过这事是学校自己规定，没有普遍性规律。其它学校不见得是这样。

反海外谣言中心：留学生成绩不及格是不是要离校？

W：是的，不行就劝退。

反海外谣言中心：留学生申请奖学金和录取容易吗？

W：留学生申请奖学金有两个渠道：驻外使领馆，以及直接向国内大学申请。不过，国内大学名额特别有限 并且对来源国、专业、层次，都有限制。而驻外使领馆只有数量限制。最近几年，感觉名额比例的分配有些向驻外使领馆倾斜，我这里没有数据支撑，就是一个个人的感觉。奖学金评审有专门的文件和条款，符合其中的要求才能拿到奖学金。

留学生的录取率，至少在我们大学，留学生录取率只有6%，比高考、考研究生都难太多了。绝对是择优录取。

不过择优录取这事，也是看学校，北大清华比我们强，就不用说了。比我们差的，就我所知，至少部分211学校，都是可以做到择优录取和淘汰的。

再差一点、或者不出名的学校，原本就没啥留学生来，这个就不好说了。

第四部分：留学生就业

反海外谣言中心：留学生都很想留在中国吗？

W：中国还是很吸引人来的。非洲、中东、前苏联圈的，来了都想留下。中国的长期签证非常难办理，自费留学是相对便宜长期的方式。2017国家几个部委甚至出台了文件，联合增加中国学生签证的难度，2018到2019年继续增加难度。

反海外谣言中心：留学生完成学业后，能够在中国拿到工作签证合法就业吗？

W：很难。非学历留学生，本科生，都不能。硕士博士，有机会，但是也很难。中国法律限制太多。

反海外谣言中心：那他们留学结束后不是没有就业路径了吗？

W：学士学位的话，一般是派到中国企业的海外事业部工作，也就是回到生源国的中资企业工作。

反海外谣言中心：这些地方好像都是带路国家，中国在那些国家打广告？

W：国家不打。但是各学校会去那些国家做招生宣传。

反海外谣言中心：中国对这些国家的吸引力，和执行一带一路政策有关吗？

W：你说反了，是先有经济吸引力，然后有一带一路政策。而不是反过来。实际上政策出现后，有些带路国家，比如韩国，留学生出现了崩盘式下降。而另一些国家，比如巴基斯坦，出现了井喷。所以政策并不见得和留学生数量相关。

反海外谣言中心：欠发达国家的留学生，在中国黑下来的多吗？

W：那得问移民局。现在签证政策更严格了。有些城市或者学校规定，留学生一旦毕业，得先注销学习居留，变成短期停留签证，学校才给发毕业证。